《反抗的畫筆—香港反送中運動週年圖像展》是臺灣漫畫基地(Taiwan Comic Base)於2020/06/24(三)至2020/07/26(日)的特展,記錄了香港反送中運動的圖像的反抗藝術。本文是講座〈請按讚與分享-港人如何在無大台運動裡串連與發聲?〉講座的筆記,與談人為政大傳播學院副院長劉慧雯與資深記者陳怡靜,談論港人如何用科技來串連,以及人與科技間的關係。

展覽日期:2020/06/24(三)~2020/07/26(日),週一休館日不開放
展出時間:10:00~21:00
展出地點:臺灣漫畫基地2、3樓(臺北市大同區華陰街38號)
指導單位:文化部、文化內容策進院
主辦單位:CCC創作集、臺灣漫畫基地
本展覽免費參觀,禁止攜帶寵物入內(導盲犬除外)
配合防疫政策:觀展時須測量額溫、配戴口罩
展覽網頁:https://tcb.culture.tw/special-exhibition-anti-elab-movement/
這次的講座主軸為:香港人在反送中抗爭下,如何利用數位科技來彼此串連;也涉及了人與數位工具之間的關係。由於沒有錄音和電腦,也為了整體閱讀的流暢性,以下的筆記並非逐字稿,也混雜了個人的一些見解和想法。
展覽相當值得,場景還原了香港葵芳站地下道和港鐵太子站;藝術家包含了香港、台灣及澳洲等地,以圖像的方式記錄了這整個抗爭的歷史進程。
OPENING:香港抗爭藝術的1.0和2.0
《CCC創作集:我們反抗所以畫畫》中,翁稷安曾提到〈抗爭中漫畫圖像的重要性〉:
在抗爭中,「圖像」往往扮演著重要的角色。以圖像為主體,搭配著簡潔有力的口號,在抗爭現場或者相關媒介上,發揮著傳播和鼓舞的作用,有時甚至替抗爭活動塑造出鮮明的形象。
這也是為何「漫畫」會和「抗爭」緊密結合的原因,有別於高雅藝術,漫畫從一開始即以平民大眾為主要對象,具有直觀、不受階級或知識門檻所阻隔的閱讀特性,是有效動員群眾的最佳利器。
而圖像究竟如何成為抗爭的一環?這次的展覽就圍繞在抗爭、藝術與發聲上面,看看香港藝術創作者如何以藝術來支持抗爭活動。
「圖像」被作為社會運動的重要工具,甚至演變成一種抗爭藝術,大家比較熟知的是「連儂牆(Lennon Wall,又譯藍儂牆)」;連儂牆源自於捷克,作為青年人的一種抗爭方式。

連儂牆(Lennon Wall)的起源地是捷克。
怡靜去了相當多次香港採訪,她發現香港的抗爭形式及其衍生的藝術,也隨著時代在改變。
Ver. 1.0 2014年雨傘革命
Ver. 1.0 可以以2014年的「雨傘革命」作為代表。
當時的抗爭藝術以連儂牆為主,它的地點固定、也可以維持長時間,並以memo紙為主製成的創作。
Ver. 2.0 2019年反送中運動
到了2019年的「反送中」,抗爭藝術進化了。
此時的連儂牆開始遍地開花(也和藝術作品隨時會被破壞有關係),而且創作力大爆發,包含了大型標語、畫報、海報等不同形式。
在2.0的時代,網路與實體之間的互動是很緊密的。
實體的運動或現場狀況會透過網路傳播;藝術創作者看到事件發生便即時在社群媒體上創作;數位創作又會再被人們印成實體下來,貼在各地連儂牆上,變成了特殊的街頭藝術。
舉例來說,這次展場二樓主題「Do you hear the people sing?」便重現了當時地鐵葵芳地下道的樣貌。葵芳地下道放著一幅大大的〈女勇武〉形象,以及各式各樣的畫報、大字報,被稱為是「葵芳美術館」;但這是一個隨時在變動的美術館,每一天的面貌、畫作都會不同。

在葵芳地下道的大幅〈女勇武〉作者為芥藍炒雞蛋,為大友昇平「平成聖母」插畫的致敬作品。
藝術創作的消失甚至也變成一種藝術展演;因為太多創作被有心人士銷毀,因此甚至有了《粉飾太平展》,不將原本作品還原,而是「展示空白的畫作」,來告訴大家什麼樣的作品「被消失」。

被消除的作品也變成了「粉飾太平」展。
藝術創作的主題也隨著抗爭活動的進展而有不同的變化。
起初,抗爭的標語和圖像是以「訴求」和「號召」為主,期待更多人一同參與活動、支持他們的訴求;
但隨著國家及警察暴力的介入,他們的創作主題也漸漸產生了變化,開始出現了藝術創作者「抒發情緒」的主題,用來表達創作者的痛心、悲傷、無助;抑或是「撫慰人心」的內容,希望成為抗爭活動中的溫暖力量。
香港反送中抗爭科技的兩個背景:
數位足跡(Digital Footprint)及數位原住民(Digital Native)
劉慧雯首先提到,她覺得這次在臺灣漫畫基地辦這個展覽很特別。
這個漫畫基地是社會為了服務創作者而創立的,但這次的展覽卻展現了藝術創作者如何以藝術形式來服務社會;社會和藝術創作呈現了一個很好的循環。
數位足跡
她以自己的研究作為開場。
從2014年的「太陽花學運」,她與研究團隊便開始學習如何從網路上抓取資料;當時Facebook仍然開放讓大家爬資料,因此他們從3/18學運開始一直到4/11撤出立法院為止,一共收集到68萬個Facebook的ID、700萬至800萬篇在公開貼文下的comments,以及他們做了什麼行為(如轉發、1200萬個按讚等)。這些都稱之為「數位足跡」(Digital Footprint)。
相較於過去需要大規模資金的類比媒介(如電視、雜誌等),社群媒介有著相當低的門檻,但同時也象徵著使用者被暴露在被tracking的高風險之下;有心人士便可以透過數位足跡找到原本行為的使用者。
數位足跡的產生,是抗爭中急需解決的事。
想像一下,這些抗爭者都需要在實體抗爭時戴著面具、口罩以防被人或AI認出;
但在網路抗爭下,人們卻需要反其道而行,仰賴大量轉發才能將資訊傳送給更多的人、獲得更多人的理解與支持;因此,即使在實體抗爭隱身,這些數位足跡卻會暴露使用者的種種行跡,大家的一舉一動都會被收集起來。
因此,在抗爭之下,要如何消除數位足跡,就成為本次香港抗爭很重要的一個概念;也就是利用科技,但又不會被它利用。
數位原住民
要能利用科技、卻又不被它利用,數位原住民的「出生」相當重要。
數位原住民(Digital Native)這概念是由2001年馬克‧普倫斯基發表的文章《Digital Natives, Digital Immigrants》而來,數位原住民與數位移民(Digital Immigrant)的區分並不是以年紀來畫分,而是看他們對於數位工具的浸潤程度,因此數位移民也有可能慢慢成為數位原住民。
數位原住民他們與數位工具之間的關係,幾乎就像是身體的一部分。
因此他們很熟悉這些數位工具,並且知道要如何有效地使用它們。
在本次香港的抗爭中,許多年輕人都是數位原住民的一員,他們能轉化這些數位工具原有的存在意義與方式,變成適合他們用來抗爭的工具。
香港反送中科技的特點
科技初始的誕生和後續使用者的使用,很有可能不同。
例如:AI本來可能只是讓辨識和管理更加快速(如手機的人臉辨識),後來卻被極端政府拿來做為控制人民的工具。又如,使用Google的搜尋工具背後的運算機制來做為表達意念的方式(如:Google幫我舉牌,長期抗議報閥;不過原講座舉的是另一個例子)。
當然,也沒有一開始就是為了「抗爭」所開發的社群媒體,那香港人如何運用這些科技來進行抗爭呢?劉慧雯以「Technique」而不以「Technology」來稱呼這些「抗爭科技」,因為強調的是它們的「使用方法」。
在先前的兩個前提之下:
「使用者」抗爭者多半身為「數位原住民」;
「目的」為大量使用社群媒體轉發訊息卻需要消除「數位足跡」、避免Counter-tracking(反向追踪);
許多科技在這次的反送中運動被重新賦予新的意義與功能;反之,這些科技也在調校運動後續發展的方向。
AirDrop
AirDrop這項iOS的工具在抗爭活動就被轉換成新的應用方式。這項技術將所有機器都變成基地台,資訊便可以使用「跳島」的方式來跳到使用者上面;再加上使用者可以自行選擇開/關,當關閉後就無法再被反向追踪,就達成了抹去數位足跡的目的。
怡靜也舉她自己當時在香港區選時的採訪經驗為例。
她朋友告訴她,到了香港可以開啟AirDrop,會收到很多訊息;於是,她到了香港就開啟了這項功能。
2019/11/11,香港展開「三罷」(罷工、罷課和罷市),她在觀塘站卡了好幾個小時;當時西灣河站警察對一名年輕男性開槍,明明兩地相隔很遠,但她在事發後十五分鐘內就從AirDrop上收到了許多人傳來的事發影片,讓她覺得很驚訝,在如此遙遠的物理距離上,到底是怎麼這麼快速傳輸的?

此為2019/11/11的西河灣開槍事件。
區塊鏈
不同於過往認為區塊鏈(Blockchain)只能拿來作為比特幣使用,區塊鏈技術因為有著「內容難以被篡改」、「不需要第三方仲裁」等特點,它在抗爭期間被拿來記錄一些不希望被扭曲或消失的內容;更能符合這次抗爭的Be Water的理念
(例:以太坊鏈上聲援香港反送中 有人上載警員資料免遭刪除)。
Telegram
Telegram有著匿名、加密、可以設定消除聊天記錄時間等功能,因此也成為此次反送中相當重要的科技。每天都有大量的訊息在各頻道上流傳。
人類與科技之間的關係:由科技建立起的Crowdsourcing
讓我們再重回太陽花學運的現場。
大家應該會有印象,學運時,立法院內有許多人正用著iPad串流直播院內的情況,場內還會有專人來負責管理網路流量、甚至電信公司還特別開基地台來維持網速;科技和網路把場內的訊息流傳了出來,各式各樣的翻譯人才把台灣的訊息翻譯成外語;同時也捧紅了很多人物、GitHub論壇興趣,甚至人們使用群眾募資《紐約時報》的廣告。

太陽花學運以 www.4am.tw 為名,由群眾募資共同在紐約時報刊登廣告。
但,一個抗爭活動能夠被撐起來,不是那些檯面上的學運領袖、把訊息翻譯成多語的翻譯人才,而是在立法院內、院外甚至在家支持這次運動的所有人;劉慧雯說:
Crowd(群眾)才是真正推動的力量。
這也就是Crowdsourcing(群眾外包,有人簡稱為「眾包」)的理念。
網路及科技工具提供了一個「管道」,讓任何人都有機會去為他們所支持的理念服務。因此,科技與使用者的目標,兩者是環環相扣的。在這次的反送中,Telegram和AirDrop等工具以不同的面貌「服務」了這的抗爭活動,人們賦予了科技不同的意義,而科技也促成、形塑了抗爭活動的走向。
最後,劉慧雯提醒大家:
越了解科技,我們就能越好地使用它;也能夠及早阻止科技帶給我們的負面影響。
這次反送中「數位原住民」對於的「Technique」的運用,就是很好的證明。
會後Q&A
Q:Telegram的加密是否可信任?它有沒有可能被秘密地買走?
基本上依照Telegram的政治、經濟結構來看,目前它是可以相信的。例如它是否能夠獲利?真的會有人想買它嗎?
但面對政治、經濟,永遠沒有不可能。但現階段看起來是沒問題的。
Q:抗爭的情況下,是不是不能只依賴同一種工具?
是的。工具永遠會隨著抗爭的目標、訴求改變而跟著改變;工具本身的功能改變,人們也可以換不同的工具。
劉慧雯也補充,過去的大眾媒體具有匿名性,它所接觸到的是「匿名的任何人」;但「社群媒體」是用來人際互動用的,我們在上面所交往的任何對象都是有頭有臉的人,因此人會對它們產生固著;所以大部分的社群媒體不可能Be Water。
但像是AirDrop就可以,因為它們之間的連結可以斷掉、需要重新再次連結。
因此我們要注意的是科技呈現的形式是什麼?
現在使用的科技,仍有可能會被放棄;我們永遠能夠找到更適合的工具。
Q:港版「國安法」通過之後,許多香港人大量刪除自己過去的貼文,這是否象徵著抗爭科技的死亡?
確實會有寒蟬效應,但我們永遠找得到新的方法和工具。
不過劉慧雯也提醒大家:即使沒有國安法,也要小心自己的數位足跡。
這次的講座很精采,每天在網路世界打滾的我們,其實「數位足跡」就記錄了我們的一舉一動;本來一般情況下就要很注意了,而香港人在抗爭中,居然能夠運用數位科技來為他們的目的服務,這種無限的創意及生命力真的很值得敬佩。
港版國安法過後,我們還有機會再去香港嗎?
這次的展覽還原了反送中抗爭的幾個重要地點,也展示了相當多的抗爭藝術,請大家一定要多多支持哦!
感謝收看:D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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